敏怡,是一位32岁的女性,五官清秀,薄施粉黛,身材匀称,衣着职业。
在工作方面,敏怡是一位白领,某知名外企中层管理者,态度努力,能力卓越,工作成绩得到了领导与同事的认可,收入也很不错。
在个人生活方面,她已婚,老公是某知名互联网企业的中层管理者。
与老公育有一女,女儿过完3岁生日不久,也开始上幼儿园。女儿由婆婆帮忙带,偶尔妈妈也会过来搭把手。
按照上面描述的情况,敏怡应该感觉很幸福。
所以,当她向好友闺蜜倾诉自己的苦恼时,她们不太能够理解。
听到过太多次的“你已经很好啦,你还想要什么?”“别想那么多”,敏怡逐渐对向朋友倾吐心事感到失望。
于是预约了咨询,寻求专业的帮助。
在首次咨询,来访者一般会向咨询师说明,是什么烦恼/痛苦推动ta前来咨询,这个被称为(来访者的)主诉。
敏怡的主诉包括:
1.无缘无故地哭泣或想哭;
2.觉得生活没意思,似乎蒙上了一层雾霾;
3.不想动,工作与生活中的事务需要勉强自己才能完成;
4.偶尔的入睡困难以及早醒,醒来感觉痛苦;
5.担忧自己的工作没做好,近期工作状态下滑,越发担忧,同时担忧自己的职业前景(担忧自己35岁就会被裁掉)。
以及担忧女儿的培养(相比起对工作的担忧要少一些);
6.低自尊/自卑,认为自己是一般/不够好的。
朋友/同事/领导对自己的评价是好的,但认为他们所欣赏的部分都是“基本”和“应该做到”的;
7.在表达自己的感受/需要和拒绝领导/同事的要求上有困难;
8.在获得照顾上存在困难(包括寻求伴侣与朋友的照顾);
9.在自我照顾上也存在困难,花费了大量的时间、精力完成“工作”(包括职场的工作、操持家务、照料/陪伴孩子、陪伴父母等)。
但很难花时间在自己身上(生活中几乎不存在休闲、娱乐、兴趣……),自我照顾功能不足带来的健康问题或潜在风险。
似乎敏怡有两面,一面是呈现给别人看的,另一面则被隐藏起来。
在别人看来,她是正常/成功/幸福的,因为别人认为她该拥有的,她都拥有了,别人认为她该做的,她都能做/做了。
但她隐藏起来,只有自己知道的另一面,是忧郁、担忧、无能的。
敏怡出生在一个中产家庭,父亲是一个忙碌的商人,很少参与家庭事务,家里的事情总是妈妈在操持。
敏怡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。在她4岁时,妈妈又怀孕了。
围绕着妈妈的怀孕,敏怡能够回想起的唯一记忆是在一个家庭聚会中,家人轮流提醒她,妈妈怀孕了,敏怡要乖一点,听话,不要给妈妈添麻烦。
部分地失去妈妈和要乖一点,成为了母亲怀孕时敏怡记忆的底色。
弟弟出生后,妈妈也并没有回归,而是去照顾弟弟了。
继续丢失妈妈的敏怡又多了一个要照顾的对象——弟弟。妈妈说,她不会重男轻女,爱弟弟和爱敏怡一样多。
但敏怡留意到很多妈妈对待自己和弟弟的差别,比如妈妈会帮弟弟绑鞋带,但不会帮自己绑鞋带;妈妈总是把水果摆在弟弟面前,但不会摆在自己面前……
敏怡只能说服自己,这是因为弟弟比自己小,所以要多照顾/让着他。
直到最近,有一天妈妈拉着敏怡说了几句悄悄话,大意是虽然爸爸妈妈不重男轻女,但是在分配遗产的事情上,敏怡和弟弟是会有些不一样的。
敏怡说,那一刻她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。
围绕着这个“悄悄话”事件,敏怡和咨询师断断续续地谈了很多次,慢慢地敏怡知道,原来那一刻除了“有什么东西碎掉了”这种感受,还有很多别的感受:
看到了父母重男轻女而感到痛苦;
看清一直以来隐约知道的真相而产生的轻松;
对父母重男轻女感到愤怒;
对自己这么努力依然无法战胜重男轻女感到失望;
对父母的重男轻女感到哀伤……
在咨询中,敏怡讲了很多,有时候是讲父母,有时候是讲老公,有时候讲工作、同事、领导,有时候是讲朋友……
除了谈事件,还会探索在这些事件中丰富而复杂的感受/想法/愿望/冲突……
敏怡将这些“事件 - 感受/想法/愿望/冲突……”片段都整合起来,形成了一个“敏怡的故事”。
在这个故事中,她的父母是重男轻女的。他们偏爱弟弟,没有公平地将爱分配给弟弟和自己。
而敏怡,作为一个孩子,也是需要被爱的,也是希望被视为重要而有价值的。
在父母对弟弟的偏爱中,她感到自己是不被爱的,是没有价值的。
她想要获得一些爱和父母的欣赏,必须通过提供价值来交换,而她能够提供的价值就是当个听话、乖巧、孝顺的好女儿,当个照顾弟弟让着弟弟的好姐姐……
敏怡将这个部分称为“工具人”。
比工具人更早出现的是“小敏”。“小敏”是那个不被爱的,不被重视的痛苦的部分。
“小敏”一边痛苦,一边期待着、等待着被父母公平地爱,被父母赋予、肯定、确认自己的价值,被父母从宿命的痛苦中拯救出来,得以解脱。
伴随着“小敏”这个自体表象出现的是“不公平/偏爱父母”这个客体表象。
外在的不公平/偏爱父母被敏怡内化为一个内在的客体表象,敏怡将这个部分称为“妈妈”。
敏怡学会了在家庭中将痛苦的“小敏”关起来,努力地扮演“工具人”,提供价值来交换“妈妈”的爱和欣赏。
当她长大之后,她将这套生存策略带到自己的成年生活当中。
依然将“小敏”关起来,将“妈妈”投射到外在客体上,自己扮演着“工具人”和别人交换爱和欣赏。
在敏怡进行心理咨询前,她感受到的只有一个“我”,而开始咨询后,她逐渐体验到原来在这个“我”里面,还有“小敏”、“妈妈”和“工具人”。
用一句比较绕的话来表达,就是“我(1)”发现“我(2)”中其实有不同的“我(3)”。
“我(3)”是敏怡内在的不同部分/面向,“小敏”“妈妈”“工具人”……
“我(2)”是敏怡这个人,或者这个人的整体自我/心理世界。
“我(1)”是敏怡内在的“健康成人”或“观察性/反思性自我”。这个部分也是负责整合片段,讲故事的“我(1)”。
这个“我(1)”经过反思明白:
1.这些新鲜的外在客体,不是“妈妈”,再怎么提供价值,都不可能从他们那里换回母爱;
2.无条件的母爱是母亲与婴幼儿之间短暂绽放的烟火,成年人之间的爱是有条件的;
3.成年人的关系是平等互惠,公平交易。自己可以参考此原则与其他成人建立关系;
4.外在客体妈妈不是内在客体表象“妈妈”。内在客体表象“妈妈”是我/敏怡根据我与妈妈相处的经验经过多种心理过程形成的。
外在客体妈妈是一个活人,这个活人有着自己的人生故事,爱恨情仇,创伤与局限。
妈妈和“妈妈”是两个有交集的圆圈;
5.根据同样的逻辑,外在客体弟弟也不是内在客体表象“弟弟”。内在客体表象“弟弟”是独得恩宠,幸福无比。
外在客体弟弟是一个活人。弟弟和“弟弟”又是两个有交集的圆圈;
6.造成我痛苦的,可能不止原生家庭,还有现在的家庭。
我的老公是一个认同传统性别分工的男人,我需要他多参与到家庭生活与夫妻生活当中,所以我应该参考成人关系原则与他友好协商,达成共识;
7.我认同了社会对于女性具有冲突的期待,所以我希望自己同时成为职场精英/独立女性以及贤妻良母。
这很不容易,因为这两个角色本身有冲突,同时时间精力有限也让我很难同时兼顾。
8.对职场精英/独立女性的认同妨碍了我表达自己对于老公的依恋需要,对贤妻良母的认同又妨碍了我表达希望老公分担家庭职责的需要……
随着反思性自我的运转,形成了“敏怡的故事”。
最开始是“敏怡困在重男轻女创伤中轮回受苦的故事”,后面逐渐变成一个更加丰富和复杂的故事。
讲故事的第一个意义是死得明白,比如原来敏怡不知道自己的主诉/痛苦是从何而来,现在通过故事明白了,就属于死得明白。
而第二个意义则是通过反思、觉察,有意识地创造出更多对于后续故事的自由创作空间。
毕竟不想当导演的演员,不是好演员。
文/广州红树林心理咨询中心 梁侨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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